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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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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章

不得不說劉修還是有幾分能耐,柴桑一路狂追四百裏,堪堪追到大梁城下,最終還是沒能把劉修斬於馬下,讓他逃回了老巢。

而劉修,自回了大梁,便吩咐上下緊閉城門,任柴桑的人在城門下如何叫陣,就是閉門不出,活脫脫當日高平之戰柴桑的翻版。

不過他在宮中,倒也不是什麽都沒幹,比如第一時間將自己的寶駒封為“常勝將軍”,並在宮中為其修建了一座豪華的宮殿,以此紀念它的救命之恩和豐功偉績。

柴桑切斷了大梁與外界的聯系,大梁外無支援,已然成為一座孤城,打下大梁,在柴桑看來,只是時間問題。

再加上現在他麾下,不止有李彥明帶來的五萬兵馬,還有沿途招納的士兵,無論是實力還是氣勢,都要強過剛出征時。

而在大梁城外安營紮寨,將士們獲得了喘息的機會,有些事情,他也有了更多的時間考慮。

比如逃兵的問題,戰前逃跑的那兩個營帳的兵,南昭容的人追回了半數,高平一戰中逃散的兵,追回的也有七八十人,現在都在營房中看守著,等待他的發落。

他遲遲沒有下定決心,因為照此前軍中慣例,臨陣脫逃是重罪,但罪不至死,可……

正在他猶豫間,李彥明進來報:“陛下,張進忠回來了。”

“讓他滾進來!”柴桑想起那天張進忠全部叛逃就滿腔怒火,看見人進來,直接抓起桌上的茶盞朝他丟了過去:“你還敢回來!”

張進忠敏捷地躲過柴桑的茶盞,徐徐跪下:“臣知道錯了,希望陛下看在臣曾追隨先帝多年的份上,饒臣一命,此後臣必定鞍前馬後,效忠於陛下。”

“你有什麽臉提先帝!”

旁人看見柴桑怒意正盛,都不敢吱聲,但是張進忠卻不這麽想,他擡起頭直視著柴桑:“陛下,誰人無錯,大周的天下,可都是我們這些老將一寸一寸打下來的,臣只是希望,陛下能給臣一個機會。”

柴桑死死地瞪著他,他竟不知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,當他的軍營是什麽,想走就走,想來就來,戰前脫逃,如今看著戰勝了,安全了,又想全須全尾,把他柴桑當什麽!

見柴桑並未出聲,張進忠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彥明:“李將軍,你我同是追隨先帝多年的人,你說,陛下該不該給我這個機會?”

他進來先找的李彥明,而不是直接去見了柴桑,就是想著李彥明與柴桑親近些、好說話,指望李彥明幫他說說話,可李彥明一開口,他直接楞在原地。

“倘若先帝在世,怕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。”

李彥明的話,直接堅定了柴桑的決心,他當即下令:“來人,拖下去,轅門斬首。”

柴桑話音剛落,門外的衛士已經進來,將張進忠架了起來就要往外拖,張進忠掙紮著:“陛下,幾十年來,沒有一個皇帝敢這樣對有功之臣!”

“那朕來做第一個。”

張進忠被拖出去之後,南昭容在一旁提醒道:“陛下,關押的那些逃兵……”

“一並處斬。”

說什麽臨陣脫逃不算新鮮事,說什麽前朝慣例只是嚴懲並不傷及性命,他偏要殺一殺這股歪風邪氣。

不多時,衛士進來報,李彥明和其他的逃兵共八十餘人人已悉數斬首,猛的一瞬間,柴桑有些恍惚,雖說近日,死在他長槍之下的不在少數,但那是在戰場。

今日這八十餘人,是他作為統帥、作為皇帝,第一次用他手中的權力殺死的自己人,他看著自己的手,所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,就是這般嗎?

這一幕剛好被進來的九歌看見,她聽說柴桑下令斬殺那些逃兵的時候,並不覺得意外。

第一次出征就遇到這樣的事,對柴桑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,對他的震撼也是空前的,雖然他已在百官面前扶柩即位,是名義上的君主,九五至尊。

但實際上,他離真正的皇帝,還差的很遠。他生於微末,起於草莽,不比那些生於深宮,自幼有太傅教習的君主,他得自己去學,如何做一個皇帝。

“陛下。”

見到九歌進來,柴桑立馬從自己的情緒中抽離出來,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。

“陛下,不想笑可以不笑。”不是她不知趣,而是這努力扯出來的笑,實在勉強得緊。

柴桑的笑瞬間收了回去,瞪了九歌一眼:“越來越大膽。”

九歌笑著走過去,摸了摸一旁的茶壺,為柴桑添了杯熱茶,遞過去:“陛下這裏終於有熱茶了。”

柴桑順手接過來,沒有直接喝,而是問九歌:“你渴不渴?”

九歌其實一點都不渴,但看柴桑如此“關照”她,便接了句:“方才不渴,現在渴了。”

柴桑低頭笑了笑,然後把茶盞遞到九歌嘴邊:“喝吧。”

九歌也不客氣,接過茶盞,猛的往嘴裏灌了一大口,然後臉色立馬變了。

柴桑見狀,趕緊接過九歌手裏的茶盞,著急地問道:“怎麽了,是不是燙,快吐出來。”

九歌趕忙起身走到營帳外面,一口吐了出來,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,方才摸著茶壺是溫熱的,誰知入口竟這麽燙。

九歌方才起身的時候,柴桑就跟了出來,九歌轉頭看見他,覺得很難為情。

“進來。”柴桑一把把九歌拉回了營帳。

“燙到了沒有?”柴桑皺著眉,眼睛直盯著九歌。

“我沒事。”九歌有些尷尬地笑了笑。

“張嘴。”柴桑的語氣突然有些嚴厲,九歌只得乖乖聽命。

柴桑細細看了看才放下心來,還好,沒有燙出泡,便放軟了語氣:“以後當心些。”

“人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,不見得想改就能改掉。”

“一通歪理。”柴桑拉起九歌的手,一起跪坐在案幾後。

“陛下細想便會覺得,這不是歪理,真的很難改的,難道陛下就沒有改不掉的毛病嗎?”

柴桑想了想,擠出兩個字:“沒有。”

九歌一臉不相信。

“你不信?”柴桑看著九歌的表情,有點不樂意了:“來,你說說,我有什麽改不掉的毛病。”

“陛下面如冠玉、目如朗星、鼻若懸膽,又才比子建,貌賽潘安,陛下說說,你哪個能改掉?”

聽著她這些離譜的詞,看著九歌的一副笑顏,柴桑也不自覺地笑了,配合著她說:“那是改不掉了。”

“風吹日曬的,陛下的臉皮倒是變厚了。”九歌嫌棄地看了柴桑一眼。

“你真是倒打一耙。”

二人說說笑笑,柴桑的心倒是放松了不少。

他看著九歌,思慮再三,還是問出了那句話:“回開封後,你可願意嫁給我?”

柴桑的話直擊九歌的胸腔,他這話來的毫無征兆,她的心突然跳的很快,有些不可置信,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。

九歌的反應,柴桑盡收眼底,他嘆了一口氣,接著說道:“我很後悔,這句話當年在澶州我就應該問出口。”

九歌看著柴桑,往事一幕幕浮現,她收到的及笄禮,空白的信箋,夜裏窗前,他在雪中的身影,她胳膊受傷時他的反應……她那些輾轉反側、肝腸寸斷的日日夜夜,她獨自一人扛過了那些難熬的歲月,如今,他說要娶她……

“我有過兩任妻子,夫妻之間,相敬如賓,我以為男女之間,不過如此,我始終認為,匡扶社稷、保境安民才是我一生所求,可是我……”

“許是我變得貪心了,我想日日夜夜有你相伴,我想和你長廂廝守。”

這些話,她等了很多年。

如果換作以前,她一定會感動的涕泗交加,然後立馬答應,可是現在聽來……九歌自嘲般地冷笑了一下。

“陛下的情感正值熱烈,而我……”九歌說到這裏,不由得有些心痛:“已經冷卻了。”

“從我十三歲那年見到你,我的眼裏,就再也沒有旁人,我沒有辦法像同齡的其他女子一樣,在這樣的年紀,去議親,去生兒育女,因為我眼裏心裏都是你。”

“可是你,你眼裏的東西太多了……”

“你可以轉頭就去娶別人,你可以不動聲色地和別人生兒育女,享受著為人父的喜悅,現在你一句話,要我嫁給你……”

九歌深深看著柴桑的眼睛:“我不敢啊。”

柴桑的心一下沈到了谷底。

“我怕我成為你口中不過如此的和你相敬如賓的女子,我怕我墜入深宮,和千百年來深宮裏的女子一樣,卑微地盼著君王的臨幸,我怕你認不清自己的心,我怕你只是一時興起……”

九歌說著說著,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,她的每一句話都如一把利劍,直直插進柴桑的心臟。

他對她,已經不是歉疚,更多的是心疼,他從不曾如此熱烈地愛過別人,對她,也不曾,在他倆的糾葛中,她對他的愛,始終勝於他。

“你沒有那麽愛我。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九歌心中竟像松了一口氣。

原來一直以來的事實,說出口的時候,心如刀割卻也一身輕松,終於,不用再騙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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